茶桌骑士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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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约定》
解子扬x解雨臣
by MOW1215

1
解子扬不屈不挠跟了解雨臣五天，小九爷在一干伙计的眼神围攻下终于投降，由严防死守转为放任不管。
解子扬总穿半旧半新的纯蓝牛仔裤和篮球鞋，而且带眼镜，看起来像个学生，这装扮简直要了小九爷的命。
“我怎么才能跟狗腿子们解释你不是我包养的小白脸？”铺子里，解子扬小马扎坐着，解雨臣拣个机会伸头过去低声骂他。
“这简单，”解子扬站起来，比解雨臣还高半个头。他很大声地咳嗽一下，余光扫一眼大家都看过来，腾出手来揉乱解雨臣一丝不苟的头发。在伙计们类似于“完了完全搞反了”和“你看我就说嘛这样才对”的表情巡回展中，解雨臣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。

“当家的当家的，”小伙计凑过来，“要外卖么？我们今天找到一家新店，小馄饨做得不错。”
解雨臣还没说话，解子扬晃着耳朵溜达过来，“来两碗招牌的，别忘了带醋包和小辣椒。”
“……你特么算哪根葱？”要不是当着手下人，解雨臣真想拎他耳朵。
“保姆，厨子，负责小九爷的一切饮食起居。”
“……还真上脸了……”
解子扬装没听见，从伙计手里接过小馄饨放桌上，从外卖袋里面拿出筷子，掰开磨两下，把纸盒上的盖子打开，热气扑面而来，他熟练地往里面倒醋。解雨臣手刚过去就被挡回来，“等会儿，烫。”
解雨臣把账本一摔，“你这时候不应该直接喂我么？让人家看笑话还不能看个生猛版本的？”
解子扬环顾大小四周，果然都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是视线齐刷刷扫射过来，筷子荡一荡挑了只大的，控掉汤水，吹一吹递到小九爷嘴边，一干狗腿子都纷纷叫着不行不行闪瞎眼了，大呼小叫端着各自饭盒四散奔逃。
解雨臣眼睛眨一眨，真毛了。拎着领子把解子扬拖到店门外，两碗馄饨滴溜溜甩出来，便宜了门口拴着的两条大毛二毛。解子扬竟也不在意，双手插着裤袋打个哈哈晃悠着走掉。
门口台阶上一干小伙计大眼瞪小眼，这剧情急转直下根本反应不过来。

解雨臣坐回椅子上就觉得过分了，别的不说，馄饨一口没吃到现在肚子还咕咕叫。人跑了不算什么，晚上肯定他总能赚回来。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沉不住气，开个玩笑而已，跟这没名没姓无家可归的黑户矫情什么呢，丢了解家的份。伙计们在解子扬走了后又恢复正常，脸上没个表情，解雨臣指尖挑着账目，把乱七八糟的想头丢回去。
最近事情太多，心里一分一秒计算得精细，绷得紧，怕是少了一分。午饭跳过去，晚饭太忙也没顾得上，伙计进来问的时候他摆一摆手打发出去，直到解子扬电话打过来。
“两点了，还不回来？”声音听起来像是上午的事都不记得了。
“今天估计回不去，”解雨臣答得心不在焉，“手上事情做不完。”
那边没多问，说声好就挂了电话，态度干脆总是件好事。小九爷这边挂了电话，太阳穴突突跳起来。

2
解子扬打开门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八点，门外是解家伙计：一个在前，两个伙计后头扛着解雨臣，唬了他一跳，赶紧把人接过来，手一摸背上，隔着衬衣都觉得烫。
“这怎么说？”解子扬把人搁到屋里床上，出来问那打头的伙计。
“我们本想送医院的……九爷说这次送家就成……您要是不乐意我们再搬医院去？”
这话说得解子扬气都生不起来，“当这一大活人是骨灰盒呢，还传来传去的？你们下头都没个眼力见儿的，看着人不好还不赶紧往回劝？”
“……九爷那脾气您不知道……呸呸呸您知道，我们哪劝得回来……”老伙计陪个笑，转身带着俩伙计出去了，临了还冲里屋喊一声，“九爷您养着，有什么事吩咐！”
解子扬啪一声关了门，骂了句，“还吩咐呢，吩咐到阴曹地府去了。”

他端了盆凉水，开了卧室空调，给解雨臣脱了外套衬衫塞到被子里裹好，从脸和脖子开始，毛巾蘸水一点一点擦。小九爷烧得全身都红了，一双眼睛更亮几分，简直比桃花还勾人。
解子扬跪在床上，擦一点盖上一点，生怕冻着了，那神情认真得像小学生做作业，一笔一划，看着解雨臣心里痒起来，看准了解子扬转头，伸手往水盆里一撩，嘿，正中。
“……九爷喜欢泼人也挑个好时候不是？”解子扬无奈何摘下眼镜来擦，“您这会儿挑事，岂不是实力相差太悬殊了，您都不怕我报复回来？”
这后半句语气听不出真假，解雨臣心里叫不好，嘴上还逞强，“你不怕传染？我可是重病号……哎哎你干什么你！”
“换床被子，看这床跟您尿床了似的，我可没要强暴您。”解子扬从橱柜里又拿出来一床，搬着湿的晾出去，背影看起来特别像家庭妇男。
解雨臣看着那人吹着口哨走出去，想起阳台还是他前两天买水泥补上的，心里慢慢沉下去。

把人从头到尾擦了一遍，解子扬满意地收了毛巾丢到盆里，抬眼正对上解雨臣的，死死盯着他，戒备得很。
“我以为你睡过去了。就这么一直盯着我你不累么？”解子扬想去摸他头发，被躲过去了。
“……你图什么？”解雨臣问话的声音冷得跟国军审判似的。
“没听懂，九爷劳烦您再来一遍？”解子扬嘴角勾起来。
“……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？我的人不会是你的，钱不会是你的，也可能给你一个零头看我心情，解家不会是你的，做这一行上上下下的关系脉络更是挪不给你，你何苦在我这受累？”解雨臣说着就从床上坐起来。
解子扬在心里叹了口气，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能不把简单的事情想这么复杂，他伸手抚过解雨臣的熊猫煎蛋眼皮，“九爷至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吧？有空讨论这个不如先补一觉？”
小九爷哪是能打发的货，“说清楚，不说我不睡。”
“那我困了怎么办？”
“你他妈的敢……咳咳……”解雨臣眉头攒着，被子被他抱成一团，眼睛还艰难地盯着解子扬，俩人对眼对一会儿，解子扬扑哧笑了。
“九爷，您这样特像我妈捡回来的那只猫，给剩饭没动静，对它好一点反而全身毛都竖起来。您较这个劲何必呢，这么精明我都替您累，糊涂点有什么不好？”
“……等我好了收拾不死你……”解雨臣实在撑不住了，高烧面前人人平等。解子扬抬手覆了他眼皮，拉灯出屋。
温热的手感带着毛巾味道还留在眼皮上，解雨臣突然异想天开，要是自己进棺材的时候，这人还能像这样给自己合上眼也不错。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坏了。
不是怕死，是怕黄泉路走着走着，还能听见地上姓解的小痞子唠叨早午晚饭吃什么，尖椒皮蛋，口水鸡，手擀皮的小馄饨，念叨念叨都忍不住还阳了。赶紧把这来路不明的小子打发走了才是正经。
3
解雨臣躺了三天，昏昏沉沉，中间似乎有伙计上门来被解子扬打发出去了，他全身软得很，懒得管，就接着cos木乃伊。其实小九爷病不重，纯是累的，累坏了就烧一烧，发烧的时候补补觉，醒来又是一朵好花。
当时餐桌上解子扬“一朵好花”四个字还没落音，小病初愈的解雨臣眼刀一扫，那边息了声夹松花蛋，还装委屈，“我这不是看您好了，高兴么，您病的时候我可没少受罪……”
“我不过就躺几天，你喂喂药喂喂饭喝喝水，又没守夜又没什么的受什么罪？”
解子扬挽起袖子给解雨臣看，“当家的是挺省心，要是不咬我的话。”果然小臂上都是淤青。
“……你自己摔的管我鸟事。”
“当家的真不记得了？晚上咬得我都睡不着觉，看这黑眼圈，这两天您家伙计都问我是不是趁您病着没力气管我就纵欲过度了。”
“……我要是咬了你，那就是我梦见啃猪蹄，还是个没检疫的货。”
“得，明天我买猪蹄给您送店里去。人家日本有海鲜便当，咱也有猪蹄便当。”
“……”说了也死皮赖脸送去，还不如省点力气。


4
解子扬走的前一天晚上，照样去接解雨臣。解雨臣偏巧那天特别忙，让他在外面等了五个小时，快到凌晨才搭了大衣一脸倦容地出来。
解子扬在车里眯着眼，像是睡着了，路灯下照出的轮廓比往常柔和，黄光总是比白光看起来，更像是家。
“喂喂，起来了。”解雨臣摇他。
“……一直醒着呢，没敢睡。”解子扬睁开眼，“你别坐副驾，坐我后面去，我不是说了这样危险么，司机出事的时候肯定都先保自己，坐副驾就成了人肉夹饼了。“
解雨臣没理，拉开车门坐在他身边，车是贵死人的，两个位置也离得远。
“九爷，“解子扬趴方向盘，“今天咱外面住一晚？”
“情趣旅馆？我可没心思跟自己同父异母兄弟搞乱伦。”
“……你已经搞了。”
“那是我他妈的不知道！这笔账我早晚跟你算！”
“……我明天就走了，今晚真不愿意回去，怕回去了不想走。上飞机的行李都带出来了。”
解雨臣想发作又压回去，沉默半响，“下车。”
“九爷？”
“下来走，看附近还有没有地方住，开着车鬼才看得见。”

冬天北京晚上比白天冷得多，风大得割耳朵。俩人都肉少，裹好多层看起来还是一长条。
解雨臣前面走，解子扬后面跟着，还打哆嗦。解雨臣回头看他一眼，“平时老说自己胸腹肌如何如何，天气一冷都是纸老虎。”
“北京冷嘛，我又不是这长大的，不比您老。”
“……明明你比我老。”
“但是我总能克隆嘛，跟壁虎尾巴似的，现在这个肯定比九爷零件新。”
“……”解雨臣转过头去，没话讲。

他们找到一家小旅馆，还算干净，老式的门牌钥匙和锁，没空调，屋里还有热得快和塑料拖鞋。解子扬魔术般变出饭盒热着，温了递到解雨臣面前。
“干嘛？”
“你肯定没吃饭，我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盒，明天走了别忘了把饭盒拿回去。”
解雨臣半点没客气接过来就吃，“我吃完你刷了我再拿走。”
解子扬坐对面看他吃，突然问，“你小时候学戏是不是吃了很多苦？”
摆摆手，“就那样吧，都过来了，二爷是严些，我也钻牛角尖。”
解子扬挽起袖子，像个家庭妇男，他说得很慢以防结巴：“我猜，你病的时候每天咬我，是因为小时候晚上咬被子。”
解雨臣懒得否认，“练功疼，不敢哭出声怕我妈听见，习惯就落下了，一疼就咬。”
“我走了你咬谁？”
“咬被子呗，你才跟我几个月，我跟被子都耳鬓厮磨多年了。”解雨臣夹了块猪蹄，“所以你用不着对我那么好，没用，你迟早得走，到最后我还不是自己生病自己吃饭。整自己情圣似的，你愿意演戏我还不愿意看呢。”
“哎，大家搭个伙不容易，九爷敬业点，一家人话说这么难听。”
“羞愤难当你走啊，一路顺风恕不远送，对了等我吃完把饭盒刷了。”

解子扬甩着饭盒里的水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，解雨臣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，大衣都没脱，一层一层裹着，眼睫毛忽闪忽闪，下巴微微翘起来一点，轮廓投在墙上的影子太好看，好看到要忘记他的凉薄。
解子扬擦干净饭盒放到桌上，坐在对面床上看解雨臣，看得累了就擦擦眼镜揉揉眼皮，继续看。记性越来越差，他怕忘了，不敢照相怕吵了他，就眼睛当摄像头。额头，眉心，眼皮，鼻梁，下巴，脖子，手。
能记住多少是多少，对于“自己”来说，记住一点也是好，某天要忘记只怕再也想不起来了。

5
解雨臣醒来的时候，身上盖着毯子，脖子上围着解子扬的围巾，白色的。他环顾四周，除了干净的饭盒之外什么都没有。飞机是下午四点，他没打算因为要送解子扬就把上午的两个生意翘掉。
他是走回铺子的，只隔了半里街。快到门口，恍惚看到解子扬远远戳在街角，洗白的纯蓝牛仔裤和篮球鞋，戴个眼镜，品位差得可以。像他几个月前死活跟着解雨臣到铺子蹲点的时候，像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小九爷心里叹口气，破天荒地走过去，在一干伙计们观看八点档电视剧的眼冒绿光中摘掉围巾，颇不温柔地套在解子扬脖子上，然后解子扬笑了笑。
一片雪花飘落下来正好掉到围巾上，白上的一点白迅速融化。今年北京的第一场雪。